摘菌大婶

书农一枚

西北行记

后面坐了两个小女孩,一个女孩问另一个女孩:“你能活到一百岁吗?我知道有的人能活到一百岁,有的人能活到三十岁。”另一个女孩说:“我觉得火车没有动,是外面的风景在动。”

火车上没有时间,光线的倾斜角度既是物理性的,也是时间性的,它从窗前一小块桌面,笔直地滑上暗红色的地毯,在她双腿凹陷的裙裾间打了一个褶。窗外的地貌开始刺激她的眼睛,紧逼车厢的黄土壁,稀疏生出几撮杂草,像裸露无遮的巨大人体。又一会儿,车窗拉出一个深景镜头,干燥的群山用深浅不一的黄色分割出许多不规则的三角形,山底的沟壑如同作为一种弥补的反影,裂开一个大口子——我将永远作为你的证明,朝着与你相反的方向——下沉。

山路回旋往上,青海的山夹着湿润的山风,在她的左右奔跑。因为海拔、空气和经纬度,她感到世界被放大了,山的体积、青草的数量以及颜色的纯度,都呈几何级数增长,很快布满她的眼睛,然后开始重复、变形,及至无穷无尽。小轿车后右方的一扇窗户,成为她的“阿莱夫”,从这个阿莱夫,她看见了球体的每一个面,看见了草甸上的每一条河,看见了青海湖上每一块阳光折射出的白色,油菜花海每一只蜜蜂翅膀的振动,和隐藏在每一匹马的鬃毛里的秘密。

继续西行,甘肃的门口有一只大的抽水泵,这时的阿莱夫像一幅用干笔画出的水彩画,暖色,饱和度很高。张掖红棕色的土夹着干热的风烘得她一蹶不振,七彩的地貌幻化成连绵的水纹,如同鬼魅挥舞的绫罗缎带,向木梯栈道上干渴的行人招手。

夜里梦见自己还在祁连,向下滑行飞过山川,醒来耳机里还在唱:

江湖庙堂歌舞场,
奈何桥上说风凉,
意犹未尽别稀奇,
来生再修好皮囊。

光线已经爬上中铺小女孩的床:“爷爷你在哪里?”那天夜里贝宁顿死了,既不是三十岁,也不是一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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