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菌大婶

书农一枚

死亡就像水消失在水中——遭逢博尔赫斯

本来今年的计划是看完伍迪艾伦的全部电影,写一写他,读完博尔赫斯的全部小说,写一写他。没想到看了一部《午夜巴黎》后我就懵圈了:这不是好莱坞版的王晶吗?然后我开始找那本传说中80年代王央乐版的《博尔赫斯短篇小说集》,由于版权问题已经绝版,感激万能的某宝,找到了影印本,12块5包邮。这影印本有个别页码错乱,笔记不好做,使我在读的时候颇有种手持《沙之书》的错觉,就像有一年在飞机上读《挪威的森林》,后面恰巧两个日本女生在叽里咕噜说话,使我感觉自己穿着隐形衣进入了别人的时空,只是漂浮在他们周围的一粒氧分子。

博尔赫斯的小说哲学味很浓,被称为“作家的作家”,中国的许多作家如王小波、格非、马原等都受他影响,他也被称为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山鼻祖,乍读晦涩,再读惊艳,读完头脑混沌,有许多概念化的意象渐渐分解又渐渐成型,这些意象集中地表达了以下几个哲学主题——

一是世界的原型主义。

原型的概念最早发源于柏拉图的“理念论”(或者“形式论”),比如说,“人”的原型涵盖了每一个作为人的个体,“他”不具有他们的个性,他们死了,“他”不会死,“他”具有一般性和永恒性。荣格在《集体无意识的原型》中进一步指出:“原型是指人身上的上帝形象。”博尔赫斯的哲学思想显然是与他们一脉相承的,他说:“客体只有一个,这个无法分割的客体就是宇宙间所有生物的每一个,而所有这些生物就是神的器官和假面具。”由此他创造了一个简单又混乱的“宇宙”,它由原型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博尔赫斯十分推崇这个“一”,比如说,甲在A地丢了一枚硬币,乙在B地拾了四枚硬币,丙在走廊拐角发现五枚硬币,那么就可以说,甲乙丙的是同一枚硬币,他甚至断言,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人,所有的书都是同一本书,“一”是全知全能的。

这个宇宙的迷人之处在于:所有由“一”生发出的事物都是“一”的畸变,比如“二”和“三”夸大了“一”的缺陷,“五”的形状呆板,“八”比“一”要大一些,从“十一”开始内部出现衰变……总之,“事物重复增加,同时又倾向于自我湮灭”。它的另一个迷人之处在于没有人知道哪一个是“一”,它就像藏在一座浩瀚的图书馆里的代表所有的书的书。“在某个六面体的某个书架上,一定存在着一本书,它是其他所有一切书的完整缩本或概要,有一个图书馆员看见过它,说它是一个神的类似物。”

这种畸变构成了宇宙的基本面貌——混乱。

在《一个无可奈何的奇迹》里,博尔赫斯描述了一种蓝色的石片,它们增加、繁殖,或者奇怪地缩减,没有规律可言,它们蔑视数学和概率性的计算。在《不死的人》里,他描述了一种形状奇怪的建筑物,它的阶梯的长度和高度是不确定的,有大量没有出路的走廊,高不可及的窗户,反旋的楼梯,“它是无止境的,是凶暴的,是彻底地无感觉的。”

博尔赫斯原型宇宙的另一个特点是“重复”。

博尔赫斯很喜欢镜子、梦、图书馆和迷宫的意象,他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极尽“重复”的技巧,一方面这些意象在他的许多小说中重复出现,另一方面,它们在每一篇小说里都是以tens of thousands 的形式出现,就像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生出的影像无穷无尽。

“重复”又衍生出另一个宇宙意象——“无限”。

《巴别图书馆》用“书”指代“原型”,用“图书馆”指代“宇宙”,图书馆里卷帙浩繁的书都是原型之书的副本,原型之书永远都找不到,因为图书馆是无限的,他说:“这个图书馆是无尽头的,周期性的,如果有一个永恒的游客,从任何哪个方向穿过去,经过几个世纪之后,他会得到证实:同样的一些书籍,以同样的杂乱无章在重复(一次一次的重复,就会构成次序,也就是成为次序本身)。我的寂寞,由于有了这样美好的希望,竟然变成了快乐。”

关于世界的荒诞性有许多精妙的表述,博尔赫斯说这些畸形的变种只是“粗心大意和遗忘失察这两者偶然生下的孩子”,黑塞说“整个人类生活都只是一个大错误,是源初之母的一次剧烈而失败的小产,是自然的一次狂乱而严重失误的尝试”,卡夫卡认为这个世界不过是上帝的一个“恶劣情绪”而已,我们都“误入了其中”,因此也有人把博尔赫斯的这种“宇宙主义”称为“卡夫卡式的幻想主义”。

附带一提的是,博尔赫斯将这种原型主义运用到了极致,产生了所谓泛神论的效果。比如在《特隆,乌尔巴克,奥尔比斯忒蒂乌斯》里,他把一种很小又很重的圆锥体表述为神的形象,在《圆形废墟中》则把神的形象描述为一座半虎半马的雕像,“它不是老虎和马匹的丑恶变种,而是同时是这两种强有力的动物,也是一头公牛,一朵玫瑰花,一场暴风雨。”在《巴别图书馆》里则把神的形象说成一本书,“那些神秘主义者声称,他们在心醉神秘的时候,向他们显示了一间圆形的房间,里面有一本书脊连在一起的圆形大书,遍绕着周围的墙壁。这本圆形的循环的书,就是上帝。”

这种泛神论的另一种演变,是万事万物没有明显的界限,因为它们都只是“一”的不计其数的复制品而已。在《不死的人》里,博尔赫斯把迷宫比作“由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的一团乱麻,一只老虎或者公牛的身体,千奇百怪地繁殖着的牙齿、器官和脑袋”,在《阿凡罗斯的探求》中,他说“《古兰经》是一种物质,可以变成人形,也可以变成兽形。”
这些神的形象,其实就是“原型”的各种表达。

二是世界的唯我主义。

博尔赫斯受叔本华的影响很大,所以他发明的宇宙带有鲜明的主观唯我主义色彩,就像作家创造了作品一样,“我”(主体)创造了世间万物,“我”不存在,世界就不存在。叔本华说:“人最直接理解的是自己的观念、感觉以及意志,外部世界只能够在与生活有关的那些方面对人们产生影响,人们是按照自己所看到的方式于其中的世界来塑造生活的。”博尔赫斯显然将这种思想发展到了极致。

在《圆形废墟》中,“我”通过做梦创造了“我”的儿子,他靠梦的构思,精细地创造了儿子的肺动脉、头发、心脏和肩膀,“我培育的儿子在等待着我,要是我不去,他就不存在。”在《的作者彼埃尔梅纳德》中,他说:“真正的历史,不是已经发生的事,而是我们认为发生了的事。”在《特隆,乌尔巴克,奥尔比斯忒蒂乌斯》里则写道:“人们把它们忘记时就失去一切细节。有一座门道,是典型的例子:一个乞丐望着它的时候,它存在;乞丐死了,它就消失了。有时候,几只鸟,一匹马,甚至挽救了一座露天剧场的遗址。”在《阿凡罗斯的探求》中,博尔赫斯写哲学家阿凡罗斯在探寻什么是“悲剧和喜剧”时,误把它们和中国的“戏”相混淆,于是他就消失了,博尔赫斯解释说那是因为“我不再相信他。”

博尔赫斯创造了一个叫特隆的宇宙,这是由成千上万的物理学家、地理学家、哲学家、语言学家集体“唯我”的产物,他们假想了这个地方,把这个地方的每一条山脉,每一个字母,每一座建筑,它的纸牌游戏和神话故事,都事无巨细地记录在一套叫做《一千零一夜》的百科全书里(《一千零一夜》的意象也在他的多部作品中反复出现),并且他断言,特隆的世界有一天将会取代我们的现实世界,世界就是特隆。特隆的唯我主义世界观参考了贝克莱大主教所提出的唯心主义观点,贝克莱认为世界是由一个巨大的心(mind)想象出来的,物质是不存在的。

博尔赫斯的唯我主义也衍生出另一个哲学命题:永恒。
《死亡和罗盘》里写道:“上帝有一个秘密的名字,其中压缩着它的第九属性:永恒——也就是说:对宇宙一切将来的、现在的、过去的事物的立即认识。”可见,这个“永恒”是通过否定空间和否定时间来实现的,他把宇宙看成是一系列思想的过程,对宇宙的了解,不是通过空间,而是通过连绵不断的时间,空间并不持续不断地存在于时间之中,而时间也不存在,“全部的时间已经过去”。

这种否定时间的观念,某种程度上也源自于博尔赫斯的“重复”理论,他虚构了一本叫做《永恒的辩论》的书,里面写道:“第二卷否认宇宙的一切事物构成一个时间的延续,人们可以获得的经验的数字并不是无限的,只要一次‘重复’就足以显示,时间就是欺骗。”另一本《沙之书》也是一本永恒之书,之所以叫做“沙之书”,是“因为不论是书还是沙子,都没有开始或者结束。”

之前写了一篇《降临》的影评,里面的逻辑也可以运用到这里来解释“永恒”。因为外星生物“七肢桶”的语言是一种无所谓始末的、圆环式、一气呵成的语言体系,是柏拉图式语言体系的原型,它决定了说话者不是按照线性思维来排列自己的语言,他在书写这种语言之前就已经知道句子的始末(或者说没有始末),就像光束在出发前就已经计算了所有的路径,并且选择了它的最短路径,学会了这种语言,也就学会了这种思维方式,一触见底,穿透未来,女主就是因为这个原理获得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博尔赫斯的“永恒”也是遵循这个原理,《阿莱夫》里做了非常精彩的描述:“在这个巨大无比的瞬间,我看见了数百万的精美的或者丑恶的行动,它们都占据着同一个点,既不重叠,也不穿透。”宇宙是一个“整体”,不再具有时空概念,它不具有维度观念和线性观念,它的状态很像电影《超体》最后所表达的那样——I'm everywhere(我,无处不在)。

博尔赫斯说他曾经有两次进入超越时间(timeless)的神秘时刻,存在于时间之外。他把这种状态在小说《另一种死亡》和《秘密的奇迹》里加以描绘。《阿凡力诺·阿雷东多》里,阿雷东多因为要设计一次谋杀而让自己与世隔绝,他体会到一种“没有时间的时间”。博尔赫斯写了一种因记忆力超群而无法入睡的人,他的徒子徒孙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则写了一种因失眠而丧失记忆的人,这两种人都缺乏时间的概念,无法区分一个时刻和另一个时刻的连续性,没有时间(timeless)便是永恒(timeless)。博尔赫斯把永恒和记忆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他唯我主义的一个侧面表现。

这种timeless的状态有很多种表达,比如文章第一节最后提到的“隐形感”,比如庄周梦蝶,比如有一首歌叫《姑娘,今夜我不想睡觉,只想睡你》,歌里唱道:“我的精神、灵魂和肉体,像从未存在过一样,飘散在风里;我的现在、未来和过去,像从未改变过一样,溶解在海里。”——既是“我”的丧失,也是“时间”的丧失。

三是世界的虚无主义。

前面说到的原型主义和唯我主义其实都只是引子,它们和虚无主义的关系就像土壤和果实的关系。“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也许是在空间的任何一点上,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也许是在时间的任何一点上”。许多人听说博尔赫斯大概都是源于那句“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模样”,但这句话恐怕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由原型主义出发,我们不过都是“一”的发育不完全的变体,这就造成了几个严重的后果:

一是“我”不重要。

在《神写下的文字》里,一个被幽禁的祭司最后发现了神的语言,这个重大发现可以改变历史,但他决定带着这个秘密让岁月把他忘掉。在《南方》里,达尔曼经历了重大疾病劫后余生,在回南方疗养的一个小酒馆里意外遇到几个混混挑衅,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接受他们的挑战,他在大病中恐惧求生,却因为这没有价值的意外主动去死。在《的作者彼埃尔·梅纳德》中,梅纳德要写一本已经存在的书(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为此他学习西班牙语,信奉天主教,忘掉自己身处的历史,成为塞万提斯,他写出了《堂吉诃德》,然而他否定它,把它毁掉。在博尔赫斯的作品中,个人的命运是极其偶然的,他们付出了巨大努力的事件都被当事人认定是虚无的,而他们在努力的过程中就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二是“对错”不重要。

我们知道总是存在一一对应的两样东西,一件是另一件的副本,副本生出第三级的副本……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个层级的副本,但正如伟大的物理学家所预言的那样,能量的总和是不变的,这个圆环循环往复总会回到起点,没有什么变化能违反它的旨意,它只是旋转,消磨掉它路径上每一个想标新立异的结点。

在博尔赫斯的许多作品中(《刀疤》、《神学家》、《死在迷宫里的阿本哈根·埃尔·包哈里》、《决斗》),对立者双方总是调换身份,当事人将自己想象成对方,以对方的视角来唾弃自己,同情自己,最后消灭自己,或者用卑鄙的手段杀死对方,以背弃的姿态来热爱对方,以毁灭对方的决心来向对方献媚。因为在博尔赫斯的哲学体系里,敌我双方包含着马克思主义的辩证统一之美,“所有的人都是两个人,而那个真的则是另一个,是在天上的那一个。我们的行为会投出一个颠倒的反影,因此,我们醒着的时候,另一个睡觉;我们私通的时候,另一个贞洁;我们抢劫的时候,另一个慷慨。死了以后,我们就会跟他合而为一,就会成为他。”他们或许有一幅坏心肠,但因为这能量守恒定律,我们根本无从去评判他,我们不知道作恶的是哪一个他,行善的是哪一个他,他在历史的哪一个阶段,他会不朽还是仅仅变成一个形容词,去形容一种历史现象——我们根本无从定义。

三是“现实”不重要。

第一,事物是原型的畸变,所以客观事物不重要;第二,宇宙是一个迷宫,所以真相不重要(不存在);第三,因为没有时间(timeless),所以认知不重要(“一切知识都是回忆,一切新奇的东西都是遗忘的东西”);第四,因为宇宙是完全的,所以未来不重要(没有未来)。在博尔赫斯看来,宇宙是不死的,永恒的,同时也是无意义的。

对死亡的改写,在博尔赫斯的许多短篇里都有表现,之所以能够改写,是因为我们是复制品,是“一场幻梦里的影子”,他的叙事也有很多不符合现实逻辑,王小波的《万寿寺》将这种写法用到极限,小说中总是说:“其实故事还有另一种写法”,然后全部重来,《交叉小径的花园》里写道:“我们并不存在于这种时间的大多数里,在某一些里,您存在,我不存在;在另一些里,我存在,您不存在;在再一些里,您我都存在。”宇宙是混乱的。

那么博尔赫斯认为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天赋之夜》中提到“真实世界的源泉是人的不灭的灵魂对理念世界的回忆”,所以重要的是“我”在其中的徒劳无功的“思想”,通过“回忆”来向“一”靠近,来证明神(原型)的存在。

在《神写下的文字》里,被囚禁的祭司用他不分日夜的漫长岁月来“回忆某些石刻的蛇的次序和数目,回忆一株药树的形状”,他通过这种思想活动占有了他所没有的东西,后来他悟出神就藏在豹子的斑纹之中,于是他开始学习这些斑纹的规律和形状,并最终发现了神的语言,实现了跟宇宙的结合(也就是找到了原型),这便是博尔赫斯所理解的活着的价值。梅纳德毁掉了《堂吉诃德》,因为《堂吉诃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创造”《堂吉诃德》这件事本身,“他们断定一切事业都是徒劳,决定生活在思想中,生活在‘纯粹’的沉思冥想中。他们造起了建筑物,就把它忘掉了。”作者用这些作品努力想要解构自己一手建造的虚无主义的宇宙迷宫。

所以,博尔赫斯的生命观与我们的常规观念也不同,我们生命的天数并不是以时间作为度量衡,以365天的面貌出现的,时间并不能像金钱用货币单位计算那样用天数来计算,因为不同的时间长短是不同的——可能是质量有所不同,或者颜色有所不同。按照博尔赫斯重复主义的宇宙观,这365天中的许多天都可以合并成一天,他把宇宙比之为一种密码,“其中并不是所有的符号都有价值,只有每隔三百夜之后发生的,才是真实的。法国一个小众电影导演在谈到票房问题时说过:“那些(高票房)电影的那么多个观众,其实都是一个人,而我的观众,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人。”我们应该跳出时间轴的线性思维来观看自己的生命样态,它不是一条直线,而是由每一个不重复的节点构成一个完美的、无限转动的、宁静的——如绕着行星转动的卫星一样宁静——的圆环。他在《一个厌烦了的人的乌托邦》里写道:“我们生活在时间之中,而时间是连绵不断的,可是我们要想法子生活得有点永恒的样子。”

有人用博尔赫斯的唯我主义来抨击他,说所有唯我主义的哲学家最后都放弃了自己的观点,这是非常可笑的。唯我主义只能存在于文学作品中,就像爱情只能存在于精神世界中。经不起现实的推敲,并不能否定它们的价值,更何况现实本身,都是博尔赫斯不屑去推敲的,全盘推翻的东西。

在《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有两条线,一条是“我”要谋杀阿贝尔,另一条是“我”在阿贝尔家发现了祖父留下的一部文学作品和一个迷宫。博尔赫斯很好地让这两条平行线齐头并进,就像让我们的物理世界和精神世界平行前进一样,《死亡和罗盘》里写道:“这位编辑要谈凶杀案,而隆罗却宁愿谈上帝的各种各样的名字。”王小波说“我们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我们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博尔赫斯的小说会不知不觉地偏向“诗意的世界”,会让“诗意的世界”来覆盖“此生此世”,他用这种叙事方法想要告诉我们的大概就是这个,当然他在内容上想告诉我们的更多。

关于博尔赫斯所表现的现实和现实反面的东西,关于世界和原型的关系,有人借用鲍德里亚的摹本和拟像理论来打了个比方:博尔赫斯就是生活在模仿现实的摹本的世界中的人,而当前的我们,更多地生活在模仿无本之象的拟像世界中。博尔赫斯有一句话我非常非常喜欢,他说:“参见过宇宙的人,参见过宇宙的热烈意图的人,不可能想到一个处在微不足道的幸运或者不幸之中的人,虽然这个人就是他自己。”个体不重要,个体的命运将归于虚无,包括个体的宿命论的这一套虚无主义理论本身也将归于虚无,重要的是向“原型”,向“一”,向“纯粹”的无限靠近——有没有原型作为自己的信仰,是博尔赫斯与非博尔赫斯的本质区别。

最早萌生读博尔赫斯的念头,是从朋友那里听到他的那句“死亡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博尔赫斯的作品中充斥着弗洛伊德和荣格派的心理学死本能,他在不只一部作品中说过类似的话:“如果荣誉、知识和幸福轮不到我,那就归别的人吧。但愿天堂存在,尽管我的地方是在地狱。但愿我被蔑视,被消灭,然而你的庞大的图书馆要在一瞬间,在一个人的身上,得到证明。”我想这才是他的死本能的真正含义。

我想这些才是博尔赫斯的图书馆和天堂的真正含义。

《秘密的奇迹》里,拉迪克在被处死前请求上帝再给他一年的时间来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作品,他说:“如果我是以某种方式存在的,如果我并不是你的一个重复或一个错误,那么我就作为的作者而存在吧,它既可以作为我的注明,也可以作为你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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