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菌大婶

书农一枚

东南行记

火车一路向南,经过许多亲切的地标,她没有去过,如同去过——就像许多亲切的人,她没有爱过,如同爱过。

风景开始变得郁郁葱葱,使她联想起垦丁的阳光,福建的水田和热闹的闽南话,她的眼前铺展开一幅挤挤挨挨的亚热带海洋气候的图景,就像绿色藤蔓的布景上挂了许多色彩艳丽的塑料瓜果。

跟超超去吃早茶,她口中的广州和自己置身的广州交相作用,产生了一种乘法的叠加效果,傍晚的城市在老建筑和大榕树的点衬中呈现出一种厚重的黑褐色。

香港像一枚怀旧的破邮票,离复古还差得很远,不尴不尬地傲立在太平洋上。人与人的物理距离太近,脚步稍一放慢,便挡住了后面的行人,她感觉自己像一颗入侵的玉米粒,硬被塞进已经挤满玉米粒的三明治,放到一块迅速移动的履带上。

但街铺林立的广告牌自成一派艺术,交叉重叠的各色广告像大大小小的方形补丁,钉满了头顶的几米天空。西洋菜街每一座小楼的入口,都有人问你买不买书,就像问你要不要盗版光碟,延狭窄的楼梯往上,有许多二手书店,和南京的二手书店很像:一个男人坐镇收银,露出半个脑袋,一个女人永远在杂货间翻箱倒柜,门口写着“顾客止步”。二手书店像香港的一个缩影,三教九流杂挤在一起,许多金玉其中的宝贝也不得不收紧身躯,甚至直接被摆在地板上待价而沽。

文化的有力管控大概能造成精神上的饥渴,这种形式上的轻贱不足为奇,内地的轻贱是骨子里的轻贱,带来的不是精神饥渴或饱足,而是麻木不仁,倘若你没有麻木又生在内地,那就十分幸福。

大雨,夜里闪电入梦,如同小楼的电路系统突然崩炸,有一只大手强行扯断墙皮里的电线,就像甩动一支末梢火光飞溅的皮鞭,狠狠抽打她的睡眠。

这楼很高,白天云絮在她的胸间,夜晚光海在她的脚下。临窗俯瞰,生出屋宇凌空而建的错觉,因为恐高而渴望坠落的眩晕感,像高楼朝上向她生出的手臂,自下而上扑来的压力令她想到海员绝望地循着生锈的扶梯下到深不可测的船底,想到巴别塔图书馆里寻找永恒之书的人们,在摇摇欲坠的扶梯间逡巡。

潮湿、老旧和拥挤为白天的城市笼上了一层鬼气。

重回广州,住在上下九一座七弯八拐的老宅子里,宅子里是高雅简朴的暖色,透着高冷,宅子外是旧老芜杂的冷色,含着暖光。这种冷暖的平衡令她感到安全,她觉得可以把自己的心妥妥帖帖地放出来,去遛个弯,直到她睡醒午觉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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